 记者 | 彭新编辑 | 文姝琪1 “一分钟就给翻了个倍。”1月28日凌晨，小陈在朋友圈晒出收益，这是她在进入美股投资的一次大收获，感觉有点兴奋。 小陈所持有的股票，正是“游戏驿站（GameStop）”，当她为高额收益高兴的同时，这支股票已经在市场掀起惊涛骇浪，股价一飞冲天。截至美国时间1月27日收盘，GameStop股价站上341.6美元，涨幅130.94%。仅本周，GameStop的股价就上涨了一倍以上，整个一月份涨幅接近7倍。 GameStop官网介绍，GameStop是世界上最大的视频游戏零售商，在14个不同的国家拥有5700家门店，销售游戏、主机、周边等，它还是有美国最知名的二手交换市场。在位置上，分布多数会在一些购物中心，或是加油站附近，店面规模一般也是以小而全的形式呈现，销售游戏类型上，GameStop主要以PlayStation和Xbox游戏为主，也会有任天堂主机游戏和其他卡带游戏。 目前，在多重因素影响下，GameStop股价在1月28日美股收盘报收于93.6美元，下跌44%。 情怀和坚持 “游戏驿站就是美国玩家童年的‘大白兔’。”资深玩家丽丽解释，“但凡如果有新游戏发布，GameStop去的人都会比较多，有点类似百思买的新电子产品发布的形式，即使在偏僻的地方也会有人排队等候。” 几乎所有美国玩家都有在GameStop排队抢首发游戏（或者是游戏机）、交易二手游戏的记忆。这也不难理解以年轻人为主的美国论坛Reddit热门股票交易板块wallstreetbets中，无数论坛用户为买入GameStop股票摇旗呐喊，甚至互相打劲。 在这场被称为“散户大战空头”的GameStop股价大战里，年轻人依托的主要阵地wallstreetbets（WSB）对GameStop股票的推崇极为狂热，间或夹杂对空头的憎恨。 在Twitter和Reddit上键入“GME（GameStop股票代码）”，立刻就会出现不计其数的相关讨论，甚至特斯拉创始人马斯克也发布推文贴出WSB的讨论链接，带动节奏。 “WSB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激情。”围观WSB聊天群组近一周的美股投资人高明感慨，“可能国内的散户就不会有这种凝聚力，一旦亏损割得比谁都快。” 在过去数月，GameStop是美股中最被做空的股票，成为一家被判了死刑的公司，做空股数量甚至超过了GameStop在股市发行的流通股数量。所谓做空，其基本原理是：押注一家公司股价下跌的投资者向其他投资人借入该公司的股票，并立即将其出售，期望未来股价下跌时可以便宜地买回股票，并将它们退还给原持有者。 “散户被空头割韭菜太惨了，现在互联网的力量，对抗资本集中化，”投资人郑成告诉界面新闻，“其实这是一次青年互联网股民的对抗（机构）行为。” 郑成从去年6月开始“玩”美股，第一支股票是一家造车新势力公司，因为“很喜欢他们的车”。他称自己投资股票会分析基本面和公司的产品，一般是长持。从回报来看，随着股价上涨，他取得了巨大的收益，已经赚回本金。 郑成投资GameStop，正是看到了它的特殊性，因为沽空超过120%，散户才有机会，“买GME只是因为沽空比例，以及散户的团结性。” 一些专业投资者却被GameStop的上涨害惨。对冲基金Melvin Capital Management因为做空GameStop等股票，今年年初损失了30%。 对于持有GameStop这件事，接受采访的散户主要有两种看法。一种是坚持长期持有，用闲钱支持GME，不计算盈亏，所以信念很强。一种则是投机性买入，在短期交易中赚上一笔。 “不加入一定会后悔” 在国内，GameStop的股价异动和市场变化最早是在游戏圈内流传，这源于他们对行业新闻的敏感。“大概（上）周五的事情，那会开盘40（美元），我还截了图，当时发到好几个群里，压根没人理。”一家游戏自媒体主编黄黎回忆。 上周五，超过200万张与GameStop相关的期权合约易手，创下历史新高。源于自身职业性的敏感和对市场的模糊判断，黄黎觉得当时是入手的时机，“那时候我40就在建议朋友买了，自己后来也买了点，没拿住，当时我觉得涨到100就差不多了。” 他还是坦言自己的这次投资并不算太理智，“就是一种投机心理。”但让他意外的是，事情逐渐出圈，越闹越大。 参与到这场股市狂欢的，王飞和李尊也是其中之一。 王飞曾在一家游戏媒体工作，目前在腾讯上班，也是国内较早关注到GameStop股价异动的人。“上周五听到朋友建议买的GameStop，只买了1、2股，持有价格是40多（美元）。”他称自己是刚刚入门的“萌新”。 对王飞这种萌新而言，“参与感”很重要，因为买了就是参与，比围观好玩儿一些。另一方面，因为美股投资门槛较高，他觉得国内玩家对于这事儿不怎么关注，可能更多是当作一种谈资。 在这场散户的“参与感”运动下，李尊没能在GameStop暴涨阶段“上车”，而是选了“下一站”电影院连锁运营商AMC娱乐（AMC）。 除了GameStop，黑莓、诺基亚和AMC也是“散户”们踊跃买入的目标，这些公司股票一度被认为无可救药。但AMC本周一大涨26%，周二又跳涨了12%，本周以来AMC涨幅达到172%，刷新纪录新高，有推文称其是下一个GameStop。 李尊是在看到GameStop股价上涨并追踪Reddit和推特上持续的相关讨论后决定入的局，当时的想法是“纯凑热闹，一把梭哈”。 他的投资经历是在半年前开始的，因为亲戚在香港，于是借到借本金在香港汇丰开户交易。从投资经历上，这半年他买过B站、拼多多，以及英伟达、苹果等，现在已经挣回了本金。 但当时GameStop股价已经太高，李尊看到消息时已经是马斯克发推，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直到弄清情况已经太晚，李尊退而求其次选择了AMC，因为股价比较便宜。“AMC买了就算加入了吧。” 在索尼工作的李尊对GameStop并不陌生，在前些年出差美国时，李尊还会特意跑到周边GameStop店里逛一圈，买一些游戏。 不过GameStop衰落几乎无人怀疑，尽管它的游戏销售连锁的模式在世界独一无二。但百思买、沃尔玛、Target 等大型商超都在出售游戏产品，且他们在黑五打折时力度更大；一些独立的小零售店也在卖更便宜的游戏。因此在低价战上，GameStop并没有优势，在二手市场也不够“独家”。 最伤业务的还是数字下载，线下的游戏零售商也在经历百货业正面临的挑战：数字化导致客流的丧失。 李尊的感觉是，就连他这样的死忠玩家都全买数字版游戏了，可想而知GameStop在客流上的流失。体验完数字版游戏快捷和方便后，坚守传统买卖光盘的玩家已经不会太多。毕竟数字化确实是未来，不太能逆转。 但WSB和推特上散户们的热情仍然感染了李尊，他对外面渲染“散户对抗对冲基金”的论调表示理解，毕竟“谁也不喜欢被割韭菜，大家也有自己的追求而选择对抗”，李尊仍然用钱给GameStop们投了票。 另一方面，他自己想要赚钱的心态有，“如果亏爆也可以预见，但如果涨就大赚，所以说fuck fundamental analysis（去他的基本面分析）。” “我只能说就当我买了一张门票，不加入一定会后悔。”李尊说，“不只是看一场戏，还进去演了一把。” “我就是空头” “我就是空头，和对冲基金是一样的。”美股自由投资人David直言不讳。 David从2008年金融危机后在华尔街工作，开始参与美股投资，08金融危机后，投资方向转向盈利较强的中大型科技股 ，几乎FAANG（指Facebook、苹果、亚马逊、Netflix和谷歌）都有持仓。他称自己的投资风格“注重风险控制”，看重企业价值，但会回避类似类似特斯拉这样的成长股，因为波动太大。 与抱着梭哈、围观和参与心态的玩家派不同，类似David这样经验丰富的投资人对GameSpot游戏零售业务并没有太多了解，也不会买实体游戏，因此更关注GameStop的基本价值，也促使他们站到了和对冲基金一致的看空方向。 David选择做空GameStop原因是，散户情绪太高涨，把股价推高到了一个离谱的价格，认定迟早会回归理性。更简单的道理则是，“这公司盈利很差，一直亏钱呀。” 在做空时机时间上，David选择的是1月27日GameStop股价仍然高企，接近370美元的时候。到昨晚股价跌到150美元的后，他已经平仓大部分，套现离场。 David平仓的时候正是GameStop在股价最天翻地覆的阶段，在昨晚，券商连下重手，遏制散户的买入操作，阻断了GameStop的上涨势头。 “很多散户估计也和我一样，并不一定就是买涨。很多也是做空（买跌）的。因为股价已经不理性了。”David分析，他现在还持有少部分做空头寸，就是为了看下它如何收场。“我还会关注GameStop的。” David对散户搅动市场的论调表示怀疑，他根据CNN财经数据称，GameStop的前十大股票投资者仍是机构，因此不敢肯定是否由散户搅动并放大了GameStop的股价漩涡。 David顺利平仓相比，高明也属于做空GameStop大军一员，但回想起自己的做空操作，他还感到一些后怕。 高明关注到GameStop，是因为注意到其股票前段时间的异常。1月13日晚上，GameStop股价突然暴涨57%，隔天又继续暴涨。“就是觉得估值不应该这么高，所以决定做空了。” 但高明并没有注意到GameStop的高做空率，甚至高达140%，这让做空者有着被轧空的风险。“如果当时有注意到这个的话，肯定不会冒险。”轧空是指，一只股票开始上涨会迫使空头为止损而买回他们在此前做空时卖出的股票。 所谓卖空140%，指的是空头净额（Short Interest），即某只股票当前卖空的股数/已发行股数。至于卖空的股数为何未为多余已发行股数，主要是因为一只股票经由不同的投资者被卖空了不止一次。一般而言，空头净额达到20%就属于较高水平。 去年，有关GameStop轧空的讨论已经在美国股票交易论坛得到讨论，成为GameStop散户逼空现象的导火索之一。那时大量帖子指出针对GameStop股票的空头仓位很大，甚至有许多用户预测，索尼和微软的新型号游戏机将在2020年末推出，就足以提振GameStop股价，打击空头。 高明做空的时段正是“散户们”情绪最高涨的时候，“我做空也仅仅不到一个多小时，感觉到不对劲了，就赶紧平掉了。”他说，那一小时让他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但不是所有空头有着类似高明的时机选择和直觉，非理性投资狂热氛围下，一些投资人就踩空落水，损失惨重。 在富途App上，一位ID为“猫哥做投资”的用户晒出交易截图，其中对GameStop的卖出看涨期权引了大量用户评论，有人当时计算，按照行权价格，该用户至少账面损失数百万港元。随后，“猫哥做投资”发帖回应称，“这笔交易确实亏钱了，但没那么多。在金融市场交易不可能每笔交易的胜率都是100%，有亏钱经历再正常不过。” 随着美股市场有关GameStop等“WSB”概念股论战的升级，在各种主动和被动施压下，留给中国散户投资人的余地已经不大。美国当地时间1月28日，多家提供美股交易服务的互联网券商，相继宣布限制GameStop等多只股票的买盘交易。包括GameStop、AMC、诺基亚等股票，只允许卖出，GameStop股价在暴涨数日后首次暴跌。 风险也变得越来越大，有市场分析认为，在户让对冲基金平仓后，接下来就是比“谁跑得最快的游戏”，因此像GameStop这样的股价反弹最终恐怕也是昙花一现。 如今，围绕GameStop的一切已经不仅仅是游戏了，在市场狂热的情绪下，监管关注下，当潮水和资本推着每个人前进的时候，远观这场资本战争的中国美股散户们，也给出了不同的看法和选择。
应受访对象要求，小陈、黄黎、王飞、李尊、高明为化名。 |